《中国书法》:世纪回眸——陈师曾
陈师曾 隶书七言联 (选自江西美术出版社《陈师曾全集·书法篆刻卷》)
暇豫威仪汉博士 原流礼乐鲁诸生
被梁启超称为“现代美术界,可称第一人”的陈师曾,出身于晚清江西名门,与祖父陈宝箴、父亲陈三立、胞弟陈寅恪,被当今文史学界习称“陈门四杰”。陈师曾是中国近代著名诗人、学者、美术家和书法篆刻家,也是中国近代美术教育的先行者。其书法宗汉魏六朝,上溯甲骨、钟鼎、石鼓、秦权,下逮汉隶、晋唐行楷等,气息醇厚,且风神秀逸,苍劲朴茂。陈师曾是中国近现代“文人画”的精神领袖,不遗余力地倡导文人画创作,著述颇丰。
陈师曾书法篆刻述略
谷谿
陈师曾是中国近代的艺术大师,他的诗、书、画、印皆臻上乘,堪称“四绝”,为艺林所推重。陈师曾出身名门,袓父陈宝箴是晚清的封疆大吏,曾任湖南巡抚。父亲陈三立是清末著名的“四公子之一”,又是“同光体”诗派的中坚,他们不仅学识渊博,又皆精于书法。陈师曾自幼秉承家学,很早就显露出极高的艺术天赋。陈师曾幼时,祖父曾教其识字并讲解训诂,七岁时已能作擘窠书。青年时代的陈师曾又从岳父范肯堂学习行书,后又向范镇霖学习汉隶和魏碑,这都为他后来在书法上取得成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陈师曾学书的历程中,对他影响最为深远的是他的老师吴昌硕。吴是书画和篆刻的一代宗师,他的书法各体皆工,楷书先学颜真卿,后又学锺繇,自谓“学锺太傅三十年”,他的楷书古拙朴茂,超凡脱俗。其行书学王铎,后又取法欧阳询和米芾,形成劲健挺拔的书风。吴昌硕的隶书也别具一格,正如他在一首诗中写道“曾读百汉碑”,可见其对汉隶寝馈之深,他的隶书还受邓石如、俞樾和杨岘等人的影响,显示出极深的功力。吴昌硕的书法以篆书成就最高,尤以石鼓文著称于世,奠定了他篆书大家的地位。吴昌硕所书石鼓文用笔恣肆,打破了石鼓文规整的布局,有雄浑古朴的气质,自称:“予学篆好临石鼓,数十载从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吴昌硕晚年也偶作草书,以篆隶笔法为之,笔走龙蛇,酣畅淋漓,有浓郁的金石气息。陈师曾与吴昌硕的学书取径大致相同。在审美追求上亦十分相似,只是陈师曾涉猎的更为广泛。
陈师曾 篆书节临毛公鼎铭文四条屏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十分注重和潜心研习篆书,这也与他身为篆刻大家是分不开的,他认为“学刻印须先学篆书,书能佳,刻印自易”。此外,吴昌硕“时以作篆之笔横涂直抹”以“书法入画”的创作方法和旨趣,也给陈师曾以不少的启示。陈师曾临写过甲骨文、金文、石鼓文、秦篆和秦诏版权量文,还临摹汉篆如《开母庙石阙》和《三公山碑》等。曾藏有数种宋拓本石鼓文的明人安国赞誉《石鼓文》为“千古篆法之袓”,所以陈师曾也致力于此,但他与吴昌硕所书的石鼓文风格却有所不同,虽无吴的苍劲老辣、貌拙气酣,但却另有一种严峻沉穆、高古脱俗的气韵。陈师曾也工小篆,但他深感历代篆书名家大都未出秦代小篆的风范,又由于一些人刻意追求秦法小篆结体的匀适工整和笔画的圆正,使得篆书出现了逐渐走向僵化的趋势,吴昌硕曾说:“近时作篆莫邵亭(友芝)用刚笔,吴让老(熙载)用柔笔,杨濠叟(沂孙)用渴笔,欲求三家外别树一帜难矣”。陈师曾也认识到:“何(绍基)莫(友芝)在前,不能越其藩篱矣。”从吴陈二人所论不难看出他们的篆书试图不落前人窠臼和逾越“秦法”门墙的变革情绪。陈师曾进一步指出:“篆石之古者惟石鼓,其次则泰山、琅琊二石,开母庙、禅国山犹秦法也。故学篆莫如金,金文拓本既多,种类也富,便于揣摩。有清以来书家多出于石,鲜有及金者。求金即以求古,求古即以翻新,有识者当以为然。”陈师曾由秦篆、《石鼓文》而上溯两周金文以“求古”,其意则在“翻新”,即给他的篆书注入生机。他的金文书法作品中呈现为浑朴凝重的风格,已迥异前人而又不同凡响。
陈师曾 楷书临泰山金刚经摩崖四条屏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的隶书在近代众多的名家之中,也可谓别具一格。他青年时代就曾学习过汉隶,以后也常写隶书。在他题清道人遗笔诗中有句云:“求篆三代金,求隶两汉石”,其实这也正是陈师曾的自我写照。他曾临摹过《开通褒斜道刻石》《裴岑纪功碑》《石门颂》《西狭颂》《杨淮表纪》等气格高古脱俗一路的汉隶。陈师曾的隶书也受俞樾和吴昌硕等人的影响,用笔饱满厚重,波磔隼尾内敛,形成了陈师曾隶书质朴雄强的特点。
陈师曾的楷书也颇有造诣,他最初师法魏碑,对有浓厚隶意的北魏《张黑女墓志》和隶楷参半的东晋《爨宝子碑》、北齐《泰山经石峪摩崖》也非常欣赏,故心摹手追。他的小楷也是学带有隶意的锺繇体,朴拙苍劲,别开生面。他的楷书虽然以学六朝碑版为主,但也取法隋唐,与当时一些“尊魏抑唐”或“尊唐抑魏”者不同。
陈师曾的行书脱胎于王铎,在他所临的王铎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深得王书之三昧。另外从他的诗文手稿、信札、题跋等书法作品可以看出,他的行书也受到李邕、杨凝式、黄庭坚和八大山人的影响。陈师曾的行书姿态横生,舒放遒劲,自成一家面貌。
陈师曾的草书作品不多,他的大草笔法跌宕,气势磅礴,颇有黄慎的韵味。陈师曾也偶作章草,笔短意长,古雅可喜。间或以章草笔意参入今草或行书中,也有妙趣。
陈师曾 篆书节临石鼓文中堂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在探究陈师曾的书学渊源和艺术成就时,除了要看到吴昌硕对他的影响之外,也不应忽视时代风尚、家学渊源和其他师友对其产生的影响。陈师曾的青少年时代,正值清末民初之际,也正是康有为大力提倡碑学之时。清代碑学自乾嘉以降,经阮元、包世臣,直到号称“清代后期碑学集大成者”的康有为等人的倡导,使人们在书法艺术的审美和趣味方面发生了重大的转变。碑学的异峰突起,形成了影响清末民初时期的新书风,也为书法艺术开辟了新的天地。陈师曾青年时代学习汉隶和魏碑,无疑是受到碑学的启迪。
陈师曾的父亲陈三立的书法自写胸臆,与“馆阁体”迥异,他自己曾说:“三立谬举礼科,以楷法不中律,格于廷试,退而习书。”由此可见陈三立对科举制度倡导的“馆阁体”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这对陈师曾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陈师曾的老师周印昆曾说过“师曾宦家子,少不营禄”,这与他家庭的变故和社会的变革也有关系。陈师曾的祖父和父亲因维新和支持“戊戌变法”,在光绪二十四年(1898)被清廷“革职永不叙用”,宣告了陈氏家族宦海生涯的终结。又随着清王朝的覆灭,陈师曾绝意仕途,自然也不会再去学那些干禄体的书法。
陈师曾 篆书临金文团扇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的书法除了受当时碑学时尚和家学传承的影响之外,他也受其前辈师长和朋友的熏染较多。陈师曾有着博大的艺术胸襟,除向吴昌硕问学外,他又转益多师,在与其他前辈学人及师友的交往过程中,努力学习和观摩他们的书法,这些人大多是当时的书法名家,或者是收藏鉴赏家,在书法艺术方面与陈师曾有着相同或相近的爱好与追求。如前辈学人陈宝琛,他是陈师曾之父的座师,对其父有知遇之恩。陈宝琛书法师黄庭坚,行楷瘦硬遒劲,见称于时。还有张謇,为光绪甲午状元,精于书法,学颜真卿又参以欧阳询,也有名于时。1910年春,陈师曾应张謇之邀,曾在南通师范学校任教,他们之间知交很深。还有一位与陈氏家族关系密切、颇有盛名的沈曾植,他与陈师曾之父曾共同创办佛教学堂“祗洹精舍”,又组织“超社”“逸社”等诗社,都是“同光体”诗派的中坚人物。沈曾植以草书著称,晚年又取法汉隶、北碑,书法更加生辣朴拙。陈宝琛、张謇、沈曾植三人于帖学也深有研究,陈师曾也是碑帖并重,在学术见解上,陈师曾与他们是相同的。
上右 陈师曾 隶书临汉西狭颂轴 (选自江西美术出版社《陈师曾全集·书法篆刻卷》)
上左 陈师曾 楷书临晋爨宝子碑轴 (选自江西美术出版社《陈师曾全集·书法篆刻卷》)
上右 陈师曾 篆书临汉三公山碑轴 (选自江西美术出版社《陈师曾全集·书法篆刻卷》)
上左 陈师曾 隶书临汉开通褒斜道刻石轴 (选自江西美术出版社《陈师曾全集·书法篆刻卷》)
清末民初,碑学盛极一时,陈师曾也适逢其时,与他知交很深、过从甚密的一些师友又多是浸淫于北碑、工于篆隶者,陈师曾与他们相互切磋,获益良多。康有为于碑学身体力行,从六朝碑版中脱化成自家的书法风貌,成为碑学巨擘,他对陈师曾的影响之深自不必言。还有一位以遗老自居,自号清道人的李瑞清,少习北碑、工于篆隶,也是一位碑学的健将。李瑞清认为学篆书“必神游三代,目无二李(李斯、李阳冰),乃得佳尔”的观点,与陈师曾的“求金即以求古,求古即以翻新”的主张,可谓是一脉相通。陈师曾的友朋中齐白石、黄宾虹、丁佛言等擅长篆书,姚华、杨昭儁等精于隶书,梁启超、经亨颐、郑孝胥、李叔同、张伯英等则致力于六朝碑刻,余绍宋、罗复堪、林志钧、卓定谋等人以章草著称。另外如王瀣、罗瘿公、杨重子、诸闻韵、周肇祥、柳诒徵、叶恭绰、李苦李、乔曾劬、鲁迅等人也都是饱学之士而又能书者,他们的学识才艺都给陈师曾不小的影响。
陈师曾 花卉山水人物册之七 1909年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作为文人画的杰出代表,他深知书法与绘画是相近和相关的艺术门类,有着共同的渊源,也看到书法与绘画在规律和方法上也有相通之处。陈师曾指出“且画法与书法相通,能书者大抵能画,故古今书画兼长者多,画中笔法,与书无异也。”书画兼能或是以书法入画正是中国文人画的传统,也是陈师曾所要继承和发扬的。在中国绘画史上以书法入画的实践者代不乏人,如宋代的文同、苏轼,元代的赵孟頫、柯九思,明代的唐寅、董其昌,清代的郑燮和吴昌硕等等,无不是以书法入画的探索者和实践者。陈师曾以篆隶的笔法入画,使其画作无论是意蕴还是形式感,都显示出强烈的个性和新的境界,因而享誉中国近代画坛。作为文人画家的陈师曾又进而指出:“画家题款,前人多不讲求,至元朝始开其端,书赞、诗赋以补画之不足,而添画之色彩。盖文人画势力盛行,其趣味必兼及于画外,故画之题识、印章大有关系。”可见他对绘画与书法、诗赋和篆刻互为表里及相得益彰的理解和论述的精辟。书法对画家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杰出的画家,必然兼善书法,所以陈师曾在其短暂的艺术生涯中,始终临池不辍,努力研习书法,并能够博涉多优,在书法艺术上取得了较高的成就。虽然他不以书法名世,但是他的书法却卓荦不凡。
陈师曾 国画佛手并跋中堂 1922年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 国画墨梅轴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近百年来,在我国印坛上最富创造性和影响深远的就是吴昌硕和齐白石所创立的两大流派。此外,最具大家风范的印人当属陈师曾,他在篆刻艺术上显示出了卓越的才华。
陈师曾的篆刻早期曾受奚冈、蒋仁、黄易等西泠诸家的影响,这在他早期书画作品上所钤盖的印章中不难看出痕迹。从清乾隆年间以西泠八家为代表的浙派,流风久远,不绝如缕,到了清同治光绪年间已历时百年之久。而此时学浙派者大多墨守成法,逐渐走向僵化和衰微之路。陈师曾的篆刻虽然最初是以浙派得其门径,但随着他的视野和才识的不断开阔和提高,深感浙派之不可学,他曾在诗中写道:“文何圆洁气雍容,傅粉搔头误俗工,继起西泠成峭折,一时风靡露刀锋。”又写道:“下窥两汉上周秦,不向西泠苦问津。”陈师曾也察觉到有不少印人学邓石如、吴让之的徽派(也称皖派或邓派)也产生了流弊,他说“效其体者,益为修削,遂至俗恶”。在陈师曾生活的清末民初时代,赵之谦、吴昌硕的篆刻极一时之盛。赵之谦初遵浙派,晚学邓石如,而吴昌硕也是曾学浙派又继法邓石如、吴让之的,但他们二人却能不守浙徽两派的故常,进而力追秦汉,广取古代金石文字入印并以他们博学多能的才艺,异军突起,别辟蹊径,赵、吴的变革精神给陈师曾以启迪,并使之折服。他在为周明锦所作《恧厂印存》写的跋语中说:“赵悲庵朴茂精严,吴缶庐奇古苍浑,可谓前无古人,衡恪生平最服膺者也。”他还在《题茧庐摹印图诗跋》中说:“㧑叔若程不识,缶庐若李广,各极其能事,吾与茧庐盖取法于二家云。”陈师曾的篆刻私淑赵之谦,又得吴昌硕亲授,他虽入赵吴之室,但不徒袭其貌,而是采取“师其迹,进而师其意”的学习方法,努力开拓出自己的印学之路。在吴昌硕众多的门人弟子当中,他的篆刻最有个性,成就也最高。杨昭儁认为陈师曾“遂于缶庐外,别开生面,论者多以为有出蓝之妙,盖其风神淡逸,思致玄远,故涉笔成趣,迥绝时流云”。
陈师曾在篆刻上除得益于赵吴二家,也受益于与他同时代的并有所交往的众多篆刻名家,如齐白石、黄宾虹、李叔同、金城、陈半丁、寿石工、经亨颐、乔曾劬等人,他们精深的篆刻艺术才能使得陈师曾在与他们的相互切磋中获益良多。
陈师曾与齐白石交谊深厚,他对这位“胆敢独造”的艺术大师极为推崇,并从齐派单刀冲刻、淋漓快健的刀法中有所借鉴,他说过“比吾奏刀有切玉如泥之概,颇得益于老萍(齐白石)”。
黄宾虹是一位著名的国画大师和美术教育家。他还兼工篆刻,收藏古玺印极为丰富,辑有《宾虹草堂藏古玺印》印谱,并撰有《古印概论》等著作。黄宾虹曾将自己所画山水一幅和古印拓本六册寄赠给陈师曾,陈也将自刻印谱四册托友人交给黄宾虹,可见这两位艺术家相互间的倾慕。
茫公(附边款) 3.2×3.2cm
陈师曾和李叔同也有密切的交往和友谊。李叔同精通美术、音乐、戏剧、文学和书法、篆刻,有《李庐印谱》刊行,是一位全才的艺术家,早年曾留学日本学习美术。他对陈师曾的学问道德和艺术十分敬重,他在《太平洋报》任编辑时,常在该报发表陈师曾的简笔画和篆刻作品,还为陈写小传和题字。1914年李叔同参与了由他的学生丘志贞发起成立的篆刻艺术团体“乐石社”,陈师曾为李叔同所刻两方印也曾发表在《乐石》第十集上,一方为“襟上杭州旧酒痕”白文印,一方为“息翁晚年之作”朱文印。李叔同出家为僧前夕,把自己的所用印章,其中包括陈师曾所刻之印,交西泠印社凿壁庋藏。
著名篆刻家乔曾劬在书法、诗词和骈文诸方面,均有造诣,一生致力于古典文学的研究。他和陈师曾是教育部的同事。陈师曾将自己的篆刻手拓印蜕一部赠给乔曾劬,后来乔将这部印谱交给学生保存时曾题数语:“此册诸作,皆丈于踌躇得志之时,手拓见贻。藏之箧衍又十有三年,岁月如流,可胜怅愧。峻斋(蒋维崧)嗜前辈之作,用兹郑重相托。诚以忧患余生,空工投老,不得不于心知其意之贤,期永故人金石之寿也。”由此可见乔曾劬对陈师曾篆刻艺术的珍重。乔曾劬的篆刻师法黄牧甫,并撰写《黄先生传》。他的篆刻清刚劲健,挺拔酣畅,于黄派篆刻有发扬光大之功。陈师曾对黄牧甫不以破碎为古的印风也予以充分肯定,陈师曾认为黄牧甫的刀法“最可学”,又说他“专尚方整,摹秦汉印”的方法也可师仿之。对“牧翁复古趋方雅”的印风给予极高的评价,陈师曾与乔曾劬虽然都受黄牧甫影响,但他们取法不同,而在继承黄派篆刻上却是志同道合的。
抱景特立(附边款) 3.4×3.5cm
美而不芳(附边款) 1.7×1.6cm
伟大的文学家鲁迅与陈师曾也有深厚的友情和交往。他们在青年时初识于南京水师学堂,到日本留学在东京弘文书院也有同窗之谊。归国后同在北京教育部工作多年,鲁迅很敬重陈师曾的人品和艺术,称道陈的“为人诚恳”。鲁迅曾请陈师曾为他编译和辑录的《域外小说集》《会稽郡故书杂集》题写书名,还求画山水、花卉多幅,至今仍珍藏在鲁迅博物馆。鲁迅和郑振铎编集《北平笺谱》时,选收陈师曾的画笺达数十幅,鲁迅在序言中称赞他“才华蓬勃,笔简意饶”。鲁迅对篆刻艺术也很内行,从他撰写的《蜕龛印存序(代)》一文便可见一斑。陈师曾为鲁迅刻有“会稽周氏收藏”“会稽周氏”“周树所藏”“俟堂”等印,周作人曾说:“师曾给鲁迅刻过好几块印章,其中刻‘俟堂’二字的白文石章最佳。”鲁迅深究金石文字之学,收集也很宏富,《鲁迅日记》中多次记载了他与陈师曾在琉璃厂和小市搜集金石拓片以及他们之间互赠和交换彼此收藏的情况,也记录了鲁迅对陈师曾书法篆刻的激赏之情。
陈师曾也和他所师法的赵之谦、吴昌硕一样,精研各体篆书和广收博采金石文字入印,所以他的篆刻才能不拘一格,呈现出多种艺术风貌。姚华说:“师曾印学导源于吴缶翁,泛滥于汉铜,旁搜于鼎彝,纵横于砖瓦陶文,盖近代印人之最博者。”杨昭儁也说:“(陈师曾)初师吴缶老,后复肆力三代彝器与古陶瓦、龟甲、权量、封泥之属。”吴昌硕用古陶文和砖文入印已开先河,陈师曾也广搜博览古陶文和砖文,他指出陶文“上至三代下及魏晋六朝,有篆有隶,意味古雅”,并且对陶文入印也进行了可贵的尝试,与吴昌硕一样在丰富篆刻的篆法上有开拓之功。由此可见陈师曾与那些只靠墨守说文、专恃旧谱的印人是有天壤之别的。
陈师曾在篆刻的章法上也颇具匠心,这有赖于他对古代玺印源流、沿革、形式、文字的变迁有着精深的研究。他强调篆刻的章法“分行布白,最为要紧”,主张“先定局势,然后动刀”。他在篆刻的章法处理上,首先强调文字的和谐与统一,他指出入印的文字“不可朝代悬隔、杂凑一处”。陈师曾还指出在章法的安排上“当按字之本形排列,不可造作”,所以我们看到陈师曾的篆刻无不规矩合度,在格调上高雅绝俗。陈师曾在章法上多吸取古玺的长处,他评论古玺时说:“周秦古玺,古籀多不可识。格局错落,奇正相生,白文朴厚,朱文精健,亦可参考。”他还认为汉印文字要“朴质茂密,不可涉于纤巧”。陈师曾的章法都是因字制宜、随形布局的。有的错落出奇如汉凿印,有的印章边栏宽厚,并用粘边和借边的方法,得封泥古拙厚重的效果。陈师曾还常以绘画上的疏密、参差、虚实、呼应等手法运用于印中。章法上疏密处理得非常和谐,印面上的留红,正像他画面上的留白一样,增强了空间感,使印面产生强烈的红白对比,十分醒目。如无深厚的绘画功力,是难以达到这种意境的。随形印的布局也可见陈师曾精心构思之妙,印文都安排得自然、生动,而绝不是用削足适履的方法来处理。陈师曾在章法处理上是多种多样的,在长期探索中逐步形成了他独特的分朱布白的方法,他的篆刻能在方寸之内,气象万千,意态无穷,给人以拙与巧、刚与柔、纵与敛的相互统一之妙。
陈师曾在刀法的运用上也极有特点,他讲究刀法,却并不渲染、夸大刀法在篆刻中的作用。他对前人列举出几十种刀法而故弄玄虚者,很不以为然,讥之为“江湖门面语耳”。陈师曾刻印运刀如笔,和他的书画一样喜用中锋。陈师曾主张“刻阴文印一刀为最佳,至多也不过两刀。刻阳文印多为两刀”。他还认为刻印“不宜多修,自不板滞”。陈师曾用刀能博取众长,他的篆刻胎息吴昌硕,故吴所用的“出锋钝刀”之法,是他经常采用的。他还很欣赏汉代凿印,称赞道:“汉人凿印用刀如笔,草草不经意最可味儿。”齐白石从汉代凿印和《天发神谶碑》《三公山碑》取法而创造出单刀侧锋冲刻之法,陈师曾十分称许,并加以借鉴,只是多以中锋出之。黄牧甫光洁平整的冲刻刀法也为陈师曾所仿效。从陈师曾的篆刻中可以看出他采取单刀、双刀并用,冲刀、切刀兼施的方法。不求修饰,纯任自然是其特色。陈师曾运刀绝不因徒呈刀法而转失笔意,他用刀不论或方或圆,或曲或折,或纵或收,或藏或露,都是为了再现篆书的笔意和线条的形质与美感。其刀法既无习气,又无霸气,痛快酣畅,稚拙平易,显示出他的深厚功力。陈师曾的印章边款,亦别具一格,款字楷书略带隶意,有六朝碑刻的面目,格调高古,耐人寻味。
陈师曾 隶书七言联 1917年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古文独祖魏东海 八分特数师宜官
陈师曾在篆刻方面,不仅勇于艺术实践,而且注重印学的理论研究。他著有《摹印浅说》,总结了自己篆刻的经验和心得,在一些论印诗中也阐明了他在印学上的见解,其中不乏精辟的论点。
陈师曾去世后,他的朋友和学生搜集他一生所作的部分印章,聚拓为谱,名为《染仓室印存》。“染仓室”是陈师曾的斋室名。昔墨子见染丝者,慨叹“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吴昌硕一字苍硕,又作仓硕,亦署仓石,陈师曾以“染仓”命名斋室是为了表达对恩师吴昌硕的敬仰之情。《染仓室印存》计八册,前有周印昆题署和姚华所作序。原印钤拓本为数不多,后有影印本行世。此外蔡公湛也辑谱而册印行,名为《槐堂印谱》,后有叶恭绰跋。杨昭儁所辑的《净乐宦印存》也收有陈师曾的印作,并附小传。
在篆刻方面陈师曾的弟子有何墨、张鼎,其中何墨较为著名。何墨,字秋江,江苏镇江人,幼随父在北京,曾从陈师曾学书法篆刻和绘画,工于山水,也间写花卉。篆刻能得陈师曾之韵味,当时齐白石对北京的篆刻家很少有当意者,独看重何墨,索其制印。而今学习陈师曾的篆刻者也不乏人,足见其影响之深远。
陈师曾 国画山水花果册之三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虽英年早逝,但他在诗书画印上已卓然成家,跻身于历代著名艺术大师的行列,梁启超把陈师曾的去世喻为“中国文艺界的地震”,吴昌硕称其“朽者不朽”。陈师曾的书法篆刻是留给后世的珍贵的艺术遗产。他堪为楷模的艺术实践和成果,具有可资研究和借鉴的巨大价值,永远滋润着后学,给人以启示。(作者系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
陈师曾 国画竹柏长春图中堂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 国画山水诗画册之七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 国画山水诗画册之十二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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